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170

關燈
170

亥初三刻,益都太守池季舒舒服服燙了腳鉆進被窩,正想美美地睡上一覺,不料門外有人來報,說花參軍和淩司直回來了,正候在花廳,要向他匯報連小霜一案的最新進展。

池太守大為震撼,世人皆說揚都花氏四郎是個紈絝,不學無術,不讀詩書,唯有吃喝玩樂樣樣精通,誰曾想這些傳聞全是扯淡,這花家四郎不僅比猴子還精,居然還是個工作狂。

覺自然是睡不了了,池太守打著哈欠套上外衫鞋襪,匆匆趕到後衙花廳,定眼一瞧,不僅花家四郎,大理寺司直淩芝顏、林隨安和靳若都在,個個眼珠子鋥光瓦亮,一腦門子精神,大有爆肝熬夜的預兆。

池太守心中萬分悲涼,好生羨慕住在衙署外的夏長史,不用被人追到被窩裏加班。

花一棠先將連小霜家中的探查結論匯報後,又將靳若在汙水渠最新的探查結果做了個簡單梳理。

“汙水渠四周灌木叢多有折斷,乃為重物滑過壓斷,壓痕與運屍的木箱符合。汙水渠出水口處發現了兩根木樁,是新釘的,上面綁著兩截麻繩,都斷了。從斷口判斷,應該是慢慢扯斷的。”

花一棠一下一下敲著扇子,“花某推測兇手的拋屍過程應該是這般,昨日醜時,夜市散去,街上無人,兇手用馬車將裝屍木箱運出西市,將木箱推入道邊汙水渠凹地處的灌木叢裏,釘下木樁,先用麻繩固定好木箱,再將木箱推到汙水渠出水口處,制成了一個簡單的定時裝置。”

“之後,兇手便離開了,出水口的水流不斷沖刷木箱,麻繩漸漸被拉斷,木箱順著水流進入錦江,後又流入了浣花溪,最後被發現。花某簡單算過,汙水渠的水流並不湍急,靠水流的沖擊力拉斷麻繩,起碼需要六七個時辰,怎麽算都要到天亮以後了。”

池太守聽得一頭霧水,“既然已經趁夜將木箱運出,為何還要做定時裝置?當時就將木箱投入江中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

淩芝顏:“我們猜測這個兇手應該是想更多人看到木箱和屍體,所以定時在白日拋屍。”

池太守更納悶了,“兇手為何要如此做?”

花一棠一笑,“這個問題不如我們直接問兇手好了。”

池太守這一驚可非同小可,“莫非花參軍已經抓住了兇手?!”

“只是抓住了兩個嫌疑人。”淩芝顏提聲,“來人,帶毛三,吳正禮。”

帶兩名嫌犯進來的是吳正清,臉色比之前更難看了,吳正禮還是他自告奮勇帶人去吳家從被窩裏薅出來的。

城南吳氏家主吳正禮長得和吳正清有五分相似,個頭矮一些,面色蠟黃,瘦得幾乎脫了像,眼睛大得嚇人,直勾勾瞪著池季,“池太守,咱們吳家與你也算是老交情了,這半夜三更的讓我堂弟來抓我,不太厚道吧?”

池太守見到吳正禮更是吃驚,“花參軍,淩司直,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花一棠扇子一指毛三,“你說。”

毛三炒豆子似的倒出一長串,“我叫毛三,是鴨行門的,今日酉時左右,門主說錦西坊的連娘子死了,案子鬧挺大,吳門主想讓人去瞧瞧,便派我去盯著,不曾想卻被——”毛三瞥了眼林隨安,哆嗦了一下,“被這位厲害的小娘子給抓了。”

花一棠:“你口中的吳門主是誰?”

毛三指了指旁邊,“吳參軍的堂兄,吳正禮。”

吳正禮的眼皮狂跳,狠狠瞪了毛三一眼,毛三臉色發白,縮成了一團。

花一棠:“吳正禮,你與連小霜是何關系?”

吳正禮梗著脖子,“沒關系!”

花一棠:“毛三,你說!”

毛三全身抖個不停,擡眼看看這個,瞅瞅那個,正好看到了林隨安,林隨安呲牙一樂,毛三臉更白了,“那個連小霜是個暗|娼,吳門主是她的恩客!”

吳正禮大怒,擡腳就踹,“一派胡言!”

“堂兄!不可!”吳正清忙拽住了吳正禮,即便如此,毛三還是被踹了兩腳,臉上青了一大塊。

“吳門主稍安勿躁,”池太守忙勸道,“毛三,你說的可有證據?”

毛三捂著半邊臉,表情哀怨,“這事兒本就不光彩,吳正禮都是背著人做的,這半年來,幾次派車去連小霜家接人都是我們鴨行門的兄弟,每次都是入夜接了人送到郊外的莊子,一日一夜後才送回來,若不是暗|娼,還能是什麽……”

“放你的狗屁!”吳正禮怒不可遏,“吳某的內人身體不好,一直在郊外的莊子將養身體,內人沒什麽愛好,唯一喜歡的就是繡花,尤愛繡海棠,所以每隔一段時日便會請連娘子去莊子陪內人住些時間,順便請教繡技。”

說著,吳正禮一抱拳,“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請吳某的內人來問話!”

淩芝顏:“既然是請連娘子去做客,為何不用吳家的馬車,而要讓鴨行門送人?又為何入夜才接人?”

“入夜接人是連娘子自己要求的,我哪知道是什麽緣由,或許是怕人說閑話吧。”吳正禮氣得兩眼通紅,“不能僅僅因為我沒用吳氏的馬車,就誣陷我和連娘子有染吧?!吳正清,你是死人嗎?趕緊替我說句話啊!”

吳正清沈著臉,“堂兄,此事你做的的確不合常理,難免引人懷疑,莫說淩司直,甚至連我都——”後面的話吳正清沒說出來,但言下之意就是吳正清自己都以為吳正禮和連小霜有什麽不清不楚的牽扯,對他起了疑心。

難道這就是吳正清見到連小霜屍體後神情怪異的原因嗎?林隨安想,似乎也算合情合理,但又覺得有些牽強。

“我吳氏每年給鴨行門那麽多錢銀,讓他們替我辦點事兒又怎麽了?礙著誰了?!吳正清,虧你還是個司兵參軍,竟是連自家兄弟的清白都證明不了,你這官還是別當了!丟人!”

吳正清面色鐵青,“吳正禮,此乃府衙,莫要胡言!”

“莫吵莫吵,都是誤會,別傷了自家兄弟感情。”池太守忙打圓場道,“花參軍,淩司直,你們可還有什麽要問的?”

花一棠用扇子敲著下巴,“吳門主昨日酉時至醜時之間,人在何處?”

吳正禮:“花參軍這是什麽意思?是懷疑我殺了連娘子嗎?!”

吳正清:“花參軍問話,速速回答!”

吳正禮狠狠瞪了眼吳正清,“好,吳正清,你給我記著!”吐了口唾沫,“花參軍您聽好了,昨夜我和幾個朋友在紅香坊方十一娘家吃酒,一直吃到了天亮,方十一娘家的歌伎們皆可作證,你盡可去查!”

淩芝顏看向吳正清,“吳參軍你呢?”

此言一出,池太守嘴驚得能塞下兩個雞蛋,“淩司直,吳正清乃是我益都府衙的司兵參軍,您這麽問是不是——”

後半句話被吳正清打斷了,他神色雖有不愉,但並未惱怒,只是沈下聲音道,“昨夜吳某一直在案牘堂整理卷宗,有案牘堂的書吏可以作證。”

淩芝顏點了點頭,“多謝吳參軍配合。只是此案死者與吳氏有聯系,為了避嫌,吳參軍之後還是莫要參與此案了。”

池太守:“對對對,還是淩司直想得周到,吳老弟,這也是為了保護你啊。”

吳正清嘆了口氣,“屬下明白。”

“我總覺得吳氏兄弟怪怪的,”靳若說,“但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裏怪怪的。”

“淩某也有同樣的感覺。”淩芝顏道。

林隨安打了個哈欠,看了眼天色,已經過了醜正,夜貓子都睡了,這幫家夥居然站在府衙門口意猶未盡討論案情,也不嫌累。

花一棠雙眼放空,手裏的扇子有一下沒一下搖著,空曠的街道裏響起“吧嗒吧嗒”的回音。

“花一棠,車呢?”林隨安問。

花一棠這才回神,四下看了看,“誒”了一聲。

在林隨安的印象裏,全能管家木夏是個BUG般的存在,無論何時何地,都能準確無誤定位到花一棠的行蹤,掐著點駕車來接他們回家,可今日,站在府衙門口吹了半晌的冷風,竟是連花氏馬車的影子都沒看到。

著實有些奇怪。

“無妨,反正也不遠,走回去即可。”淩芝顏率先出發。

靳若跟著走了幾步,停下,“不對,那個吳正清是司兵參軍兼司法參軍,衙吏和不良人原來都是他的手下,肯定都聽他的,吳正禮的不在場證明是真是假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我信不過。師父,我去一趟紅香坊。”

林隨安還沒來得及阻止,靳若已經一溜煙跑沒影了。

林隨安黑線:倒也不必這麽卷吧……

淩芝顏也停下了,“淩某還是覺得桃花殺人魔的案子有疑點,我回一趟案牘堂——”

林隨安冷汗都下來了:淩大帥哥果然名不虛傳,她在東都時就有所耳聞,大理寺從六品司直淩芝顏最高記錄曾在案牘堂待了四日三夜沒合眼,硬生生熬廢了五撥書吏,一戰成名,堪稱皇城官員中的“卷王”。“卷宗”的“卷”。

豈料淩芝顏的腳還沒邁出去,花一棠滴溜溜一個轉身,身如弱柳迎風靠了過去,淩芝顏條件反射扶住,花一棠“啪”合起扇子支著腦袋,擺了個矯揉造作的造型,“哎呦呦,花某一個身嬌肉貴的紈絝,可受不得這般累,忙了整日連口正經茶都沒喝上,如今是腳疼腿疼屁股痛,頭疼腰疼後背酸,六郎你行行好,趕緊扶我回去歇息吧。”

淩芝顏哭笑不得,“有林娘子在,我就不必了吧?”

林隨安大為不滿,“花一棠生得這般人高馬大,淩司直忍心讓我一個嬌弱的小娘子照顧他?”

淩芝顏:“……”

花一棠順勢勾住淩芝顏肩膀,“六郎啊,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有松有馳,可不能一直繃著,萬一哪天繃著繃著,啪一聲斷了,豈不糟糕?”

淩芝顏實在拗不過二人,只能無奈從了。當然,雖然放棄了去案牘堂加班,但案情討論堅決不能停,三人一路走一路梳理分析。

淩芝顏:“兇手對連小霜宅院和周圍地形都很熟悉,不排除是熟人作案的可能。”

花一棠:“若桃花殺人魔當真已經伏法,那麽現在這個桃花魔很八成就是假冒的模仿犯。”

林隨安哈欠連連,“模仿犯的作案原因無非就那麽幾個,要麽是為了隱藏真正的作案動機,要麽就是單純的變態想出名,要麽就是極度自信膨脹想要挑戰官府權威,要麽……好困……”

淩芝顏:“淩某覺得此案還是應該從連小霜的人際關系入手,排查她身邊的人,看看是否有仇殺和情殺的可能。”

花一棠:“還有兇器和桃花烙——花某有預感,此案的兇器就是破案的關鍵。至於桃花烙,調閱官方卷宗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林隨安:“桃花烙這事兒總覺得透著詭異,我明日和靳若去拜訪一下益都凈門分壇,或許能從凈門的消息來源篩選出不一樣的線索,還有吳正禮和吳正清,雖然他們言之鑿鑿,但還是——誒?”

林隨安和花一棠同時停住腳步,回頭。

淩芝顏突然不走了,也不說話了,筆直地站在濃濃的夜色裏,怔怔看著二人。風吹起他的衣袂,輕輕飄動著。

花一棠搖扇子,“淩六郎,你發什麽呆呢?”

林隨安疑惑,“莫非是太累了,睜著眼睛睡著了?”

淩芝顏眸光動了一下,突然,微微笑了,仿若夏風拂過映滿星光的湖面,銀色的漣漪一圈一圈漾起,夢一樣。

花一棠大驚,“完了完了,淩六郎定是走夜路被狐貍精迷了!”

林隨安橫了眼花一棠花枝招展的衣衫,“有你在,哪個狐貍精膽敢造次?”

淩芝顏笑著搖了搖頭,“淩某只是覺得高興,淩某已經許久沒與人這般暢快淋漓討論過案情了。”

花一棠和林隨安齊齊松了口氣。

花一棠又溜達過去,勾著淩芝顏的肩膀,“六郎你放心,以後這種機會多的是。”

淩芝顏疑惑:“四郎何出此言?”

林隨安嘆了口氣,“因為這家夥的運氣特、別、好!”

花一棠咬牙切齒,“走哪哪死人。”

淩芝顏噗一下笑出了聲。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不知不覺回到了花氏九十九宅,叫了半天門,竟然無人來應,推門而入,竟然也無人守門,一路往裏走,偌大一個花宅竟是一個仆從都未看到,唯有莫愁湖的方向隱隱傳出琴音,像是在舉辦什麽宴會。

三人甚是詫異,加快腳步,轉過觀山園,穿過九曲長廊,不愁湖畔的秋意亭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層層疊疊的賬幔隨著湖風狂舞,甚是妖冶,再向前走,依然沒有看到任何仆從,雜亂的琴音聲變大了,與其說是彈琴,不如說是砸琴。

花一棠神色漸漸變得凝重,示意淩、林二人停在秋意亭外,莫要再向前。

林隨安正納悶,突然,就見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賬幔中沖出,豁然撲了上來,林隨安大驚失色,千凈正要出鞘,豈料花一棠的速度比她還快,握住她的手肘往懷裏一帶,陀螺一樣轉到了一邊,嘴裏也沒閑著,大叫,“淩六郎,小心,快躲開——啊呀!”

花一棠喊晚了,淩芝顏保持著拔刀出鞘的姿勢僵在了原地,腰間的橫刀根本來不及拔出,兩眼暴突,直勾勾望著前方。

淩芝顏的身上,多出了一個人,頭上掛著胭脂色的披帛,仿若一只大樹懶手腳並用扒在他身上,湖風吹起,披帛仿若一抹薄薄的晨曦落入湖中,露出一張醉眼迷離,傾國傾城的臉。

是花一棠的三姐,花一夢。

小劇場

林隨安瞬間清醒:喔謔謔,來瓜了!

今天早點更新,大家周一上學上班好心情,啦啦啦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